記者:該怎么來應對金融危機,過去很多學者認為金融危機是一種生產過剩導致的,所謂泡沫周期?
馬利克:這次危機從根本上來講,既不是經濟危機,也不是金融危機,金融危機和經濟危機僅僅是這次危機的表面現象,我認為這次危機是一次所謂復雜事物危機,復雜性危機。因為無論是誰的理論,是馬克思還是索羅斯的理論,他們都忽視了現代社會一個重要特點,那就是復雜性,現代社會的復雜性。不管是企業部門還是政府部門,他們都出現了管理上的失敗。現在的世界是由多種系統構成的復雜世界,各個系統之間相互關聯,這使得人們很難理解,也就很難把握,最終就導致了危機的產生。打一個比方,過去人們要想看得更遠,只需要登高而望就行了,而現在要想看得更遠也許需要衛星來探測,通過衛星系統才能看到更遠的事物。很多公司并沒有充分利用高瞻遠矚的能力,而是依靠一些咨詢公司來進行所謂戰略的設計,架構的設計,以及決策程序的設計,因為我們社會在不斷變化,社會越來越復雜,而它們都沒有能力解決企業所面臨的問題。
馬克思說經濟危機是產能過剩,那我就要問,每個公司都有自己的執行,都有自己的行政委員,這些人是干什么的,他為什么要聽任產能過剩。索羅斯說得也對,經濟總是有一個周期,有繁榮,然后有泡沫的破裂。這是由俄羅斯的一個經濟學家最早提出來,叫康德拉季耶夫。但是話又說回來,為什么,你既然知道有這樣一個周期,那么管理人員為什么還要放任這樣一個周期的存在,這恰恰說明了董事會也好,咨詢公司也好,他們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,他們沒有認識到我們當代社會的復雜性,沒有設計出一個應對復雜事物的方法。
記者:你說過美國這次危機有一部分原因是公司治理問題,那該如何糾正?
馬利克:美國的企業管理怎么改,都得改,要全盤的改,因為他們做錯了,全都錯了。尤其是他們在金融領域,并不是說沒有好的公司,美國也有好的公司,但是大多數公司做的都是錯誤的管理。因為美國的商學院向學生傳輸的是錯誤的理念,所以要從根本上做起,要改變他們的管理理論,而那些做得好的公司,他們的經營管理方式,恰恰是和商學院教的那種理論相反的。他們的董事會要改,監事會要改,公司的結構要改,組織形式要改。現在已是21世紀,美國的這些企業還在用上世紀的管理方式,他們需要變革了。
我十年前實際上就已經預測到了這次危機,而且之后每年都在提醒這樣事情早晚會發生。在我的每月管理通信里面,我都會談到這個問題,所以我們對糾正它已經有了很成熟的考慮,有完善的管理模式,并且已經在一些公司實施了。這些管理模式應該在更大范圍內推廣,尤其是對很多中國公司來說,應當有一個正確的開端,而不應去重復美國公司犯的錯誤。
記者:以六個健康指標去衡量企業,會不會變得難以執行,卡普蘭的平衡計分卡應用起來似乎并不像理論說得那樣容易?
馬利克:我的朋友卡普蘭前進了一步,但只是一步,我前進的步伐更遠,我提出的健康公司的六個方面是很容易實施的。根據公司的規模大小,也許幾天就可以實施,也許幾個星期,也許最多幾個月就可以實施。為什么美國公司沒有采取這種方法?因為美國商學院的畢業生腦子里面的觀念就是錯誤的,他們一畢業,一到領導崗位就認為公司是一個賺錢機器,辦公司就是為了獲得利潤,所以他們的意識形態本身就是錯誤的。所以這個世界所面臨的挑戰和機遇就是要實施一種全新的管理體制,一種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管理體制。我和我在歐洲的300多位管理方面的專家、同事,已經為這項改革開發出了工具,我們需要新的工商管理教育的內容,要更好地利用現有技術,要促進管理方面的教育改革,要對企業的組織架構進行調整,需要新的管理程序。我們通過兩個模型就可以簡單地做到這一點。
記者:日本公司跟美國公司的管理是有很大不同的,但歷次危機都讓日本公司很受傷?
馬利克:這個問題很有意思,我們知道日本確實有很多優秀的公司,幾周之前,豐田還是最好的公司之一,索尼公司在電子產品和娛樂方面也如此。盡管危機是從美國發生,但是這是一個全球范圍的危機,所有國家的經濟、企業都不能幸免。日本的企業受到波及,中國的企業同樣受到波及。但日本錯了,錯在政府,政府的政策錯了,日本中央銀行的政策錯了。他們本來是一番好意要降息了,給產業注入資金了,但是卻沒有得到好的結果,因為降息,給產業注入資金,但企業卻接受不了這些資金。這就說明了日本的經濟模式,企業管理模式也需要更新,它的管理理念也需要更新,它在過去那些年那些理念和方法是錯誤的,吃到了苦頭,美國現在因為采用錯誤的管理方法和理念,也吃到了苦頭,也都說明那些管理理念和方法是錯誤的。我說即便是在經濟形勢很壞的情況下,仍然有好的公司,這是說在一個外部環境很遭的情況下,所有的公司面臨的環境是一樣的,但是有些公司就能幸存下來,因為他們內部管理結構很健全。而更多的公司像通用汽車就沒有辦法生存。
政府也需要管理更新,因為政府也在用老的思維方式。以前政府習慣向企業學習,但現有企業的管理理念走不通了。守舊的觀念在歷史上是屢見不鮮的,處于高位的人往往是守舊的,他們總是用老方法來辦事,沒有認識到實際的變化。他們年輕的時候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的,他們上的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就是那樣教的,所以他們就認為過去的理念就是真理。某種意義上,經濟危機要怪學校的教授,是商學院教授給他們傳輸了錯誤的理念。他們畢業回到工作崗位,以及到了領導崗位之后,便會依據這樣的理念采取行動。
記者:你認為一個健康的企業需要什么樣的領導?
馬利克:面對這個問題要非常謹慎,很多研究領導力的人時常將領導和管理二者對立起來,為了盡可能地突出前者,而去貶低后者。要成為一個出色的領導者,首先要對管理有一個盡可能全面的理解。
領導問題常常被人們絕對化和神秘化了。領導能力是相對的,而不是絕對的,丘吉爾在二戰中是一個杰出的領導,戰后他則成了一個毫無作用的后座議員。將領導神秘化和頌揚他們是一個普遍的錯誤。中國人說“時勢造英雄”,就是這樣。羅斯福并非看中杜魯門有什么領導才能而提拔他做副總統的,相反羅斯福看中他,因為他缺少這方面的才能。因為他不具威脅,所以能為羅斯福所用。羅斯福在二戰快結束時突然逝世,讓杜魯門成為20世紀的領袖人物。如果沒有這個機遇,杜魯門這個名字在歷史書上就是一條補充注釋而已。
我們不需要偉大的領導者,只需要合適的領導者,監事會成員在決定企業最高領導人的時候,必須取決于具體情況。如果不適合,一個出類拔萃的領導者上臺,可能就是一個巨大錯誤的開始,他會將企業引向深淵。對有個人魅力的領導,也要慎重,20世紀就是一個像希特勒這樣魅力型領導涌現的世紀,無論在政界還是商界。我認為有魅力的領導可能是一個好領導,他們又有很大的誘惑性,是始終危險的。
至于什么樣領導是比較理想的,我總結了幾點:他們把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任務上,他們的關鍵問題不是要做什么,而是自己必須做什么。回報對他們來說往往不重要,責任感讓他們癡迷。他們強迫自己去傾聽,之所以說強迫,因為傾聽并不容易做到。大多數領導沒耐心,且太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。他們努力讓別人理解自己,為了讓別人理解,他們力求簡化,甚至運用對方的語言和形象的比喻。他們必須身先士卒和堅守信譽。他們從不用托詞和借口,一旦領導開始尋找替罪羊,那么他的領導地位就開始受損了。他們在工作面前總覺得自己很渺小,如果不然,在別人崇拜下,就會滋生個人膨脹,最終會失去眾人的信任和尊敬。他們不將別人的功勞據為己有,也不怕能人。他們足夠寬容,能夠接受人群中的差異,否則組織就會僵化和拍馬成風。下面這一點常常會被人忽視,它就是領導不能是一個熱情的人。很多關于領導的研究都認為,領導必須是熱情的人,我認為這是一個謬論,組織處于危機中的時候,熱情是對領導力的損害。在必要的場合,領導必須做出嚴厲的決定,此時盡管熱情的領導具有超凡的說服力,但一貫讓人喜悅的他,往往無法獲得應有的執行力。有的時候激發熱情,不如讓每個人明白自己的義務,尤其是危機到來之時。
總之,領導的能力既非與生俱來的,也不是別人造就的,真正的領導是自我造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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